政論人心《Frost/Nixon》

由Frank Langella的一句「I'm saying that when the President does it, that means it's not illegal!」, Michael Sheen錯愕回應「...I'm sorry? 」開始, 已經對《Frost/Nixon》(驚世真言) 很有興趣. 自己愛鑽研歷史人物的來龍去脈, 雖然未看過珠玉在前的《All the President 's Man驚天大陰謀》與《Nixon驚世謊言》, 也沒有看過年前那些作狀政治陰謀電影《Michael Clayton》或《Syriana》 (巧合都是George Clooney主演), 但這些肉眼不見出招、以靜制動、場場緊張刺激的電影, 對正我的胃口. 《Frost/Nixon》與奧利華史東《W.》相距不遠推出, 巧合為布殊的八年亂政, 來個借古諷今.

原裝《Frost/Nixon》訪問與舞台劇《Frost/Nixon》佈局

《Frost/Nixon》的導演竟然是Ron Howard, 相信不少人大跌眼鏡. Ron Howard怎會與政治扯上關係? 水門事件發生時, Ron Howard正值盛年, 此事深深影響了那一代年青人. 所以《Frost/Nixon》出自Ron Howard之手, 也不足為奇.

Peter Morgan的劇本固然是九轉回魂丹, 全片一群實力派演員的演出也不容忽視. 縱觀全片的場景調度、節奏和角色營造, 完全不似出自婆媽但毫不動人的Ron Howard之手. 影片全無刻意擺出野心勃勃的「囉獎格」, 豁出去處理爭議性的題材, 志不在再次獲獎, 反而更輕鬆. 影片仿紀錄片的形式, 安排眾「當事人」輪流接受鏡頭訪問, 便有混淆視聽的幽默.



談回《Frost/Nixon》本身. 表面上是清談節目主持人與前美國總統展開角力的暗戰, 實質上卻是兩個出身和待遇甚為相似的人的一次命運對照. David Frost為了挽回走下坡的「娛樂」事業四出奔走 (Sam Rockwell飾演的James Reston Jr. 誤以為他風花說月, 反映了知識份子傾向犬儒的浪漫, 不屑商業上的逢迎. 而傳媒和商界互供所需, 是必然定律) , 尼克遜為了贏回個人聲譽, 爭取政治籌碼, 企圖捲土重來而接受訪問 (他接受訪問的另一個重要/不幸原因, 是因為錢) . 如醉後吐真言的尼克遜所講, 他與Frost窮盡一生之力, 為的是掙脫長年累月被人看不起的枷鎖. 但兩人的分別在於性格決定命運: David Frost喜愛與人交往, 也喜愛被擁戴; 尼克遜既渴望也恐懼愛, 親如妻子、忠如下屬, 均無一人能夠走進他的內心世界.

訪問未開始之前, 影片從微少細角巧妙捕捉了尼克遜的個性. 即使已經下台, 下屬無不稱呼他為「總統先生」, 訪問製作單位的編輯和記者, 口口聲聲要靠「傳媒良知」批鬥尼克遜, 面對前總統真人時, 竟然膽怯. 直到《Frost/Nixon》故事結束前的一刻, 影片也影響每個觀眾對尼克遜身份的認知: 包括尼克遜自己, 連觀眾也相信他仍然是美國總統. 這才是他最狂妄自大之處.

但狂人也有落寞的時候. 尼克遜下台後靠演講和寫作為生, 與政治無關痛癢的牙醫機構邀請他演講: 台下聽眾只當尼克遜是人肉播音筒; 台上尼克遜要掏出自己的政績誇誇其談, 娛樂在場的紳士美人, 為的是一場又一場的演講酬金. 影片沒有怎樣著墨的尼克遜太太Pat Nixon (Patty McCormack) 只出現兩幕, 憂心忡忡看著丈夫出門受訪, 暗示了尼克遜的孤寂. 這段不拍而拍的弦外之音, 非高手則難以施展. 尼克遜面對David Frost從容應對的表現和魅力, 足可確證他具備的政治才能, 但也因為目空一切而斷送仕途. 尼克遜的真情告白, 也立體描繪狂人也有備受良知譴責而於心不安的一面, 寧可選擇坦誠, 好過繼續虛偽.




《Frost/Nixon》焦點是尼克遜 (Frank Langella) , Frank Langella有如尼克遜再生的演出, 已成典範. 其他演員演出也各領風騷. Kevin Bacon飾演前白宮幕僚長Jack Brennan, 保護尼克遜不被攻擊, 兩人情同父子, 其情可憫. 四人小組中, 玩世不恭的David Frost (Michael Sheen) , 老練的Bob Zelnick (Oliver Platt), 激進的James Reston Jr. (Sam Rockwell) , 加上中庸的John Birt (Matthew Macfadyen) 擔當小組成員之間的緩衝者. 四人小組由滿有壯志到被尼克遜逐一拆解擊破, 再由甫開始不咬弦的David Frost與James Reston Jr. 苦煞思量使出絕招, 羸得最後勝利, 過程十分精彩.

David Frost本身並無過人之處, 訪問一仗只是險勝. 片末David Frost告別尼克遜, 贈送意大利皮鞋予對方, 卻對尼克遜的譏諷懵然不知. 尼克遜看著皮鞋黯然, 堂堂美國前總統會敗在一個不見經傳的藝人手上. 有時候, 正是小事情能夠令強大的東西崩潰.

(後話: 同是「絕地反擊戰」訪問─「Stephen/Gillian」, 恕我不苟同!)


延伸閱讀: Fountain of Joys 《請問總統先生 Frost/Nix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