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5月28日星期六

永昌成疋頭店


今天到油麻地看《1+1》前, 經過一間賣布的「永昌成疋頭店」. 想起家人要買布做新床單, 指定要用傳統牡丹花底的圖樣. 剛好店內有這種布, 索性「扑鎚」. 吩咐店主兩父子(一老一中) 裁布後, 不知不覺間跟他們談起來.

我 問藍色牡丹花布是什麼質地, 中年少東開始滔滔不絕: 「是棉花. 藍的是最後一疋. 現在棉布供應短缺呀」, 一指我身後的米白色布匹, 「這些棉造的『扣布』(用來製造熨衣板和酒樓飯袋) , 我們訂了好久, 內地 (供應商) 只肯發一疋過來」. 為什麼棉布供應短缺? 「內地棉花失收... 全世界都失收! 美國那邊還好, 只是乾旱而已... 內地旱災水災不斷, 不過這不是唯一的理由, 有『人為因素』... 你看溫家寶去年到印巴想幹什麼, 那裡都禁止棉花出口. 連內地都頒布命令, 不准小學生用棉布做校服...」不用棉花, 那改用什麼? 「化纖.」老闆談起布業內幕, 一副專家口吻, 別被他市井的外表誤導.

等候老闆寫單期間, 又問老東主經營疋頭店多少年? 「七十多年... 從1962年開始進駐這裡.」想起距離不處、本月結束營業的梁煥記疋頭, 前陣子特意去看看, 只見大量攝影機和人山人海. 藝術家和本地文化保育團體合作, 舉辦利用疋頭店的布製成布袋的手作坊, 希望能夠保存疋頭店的精神和文化. 是否成效則見人見智, 但我十分質疑這種趁快執平貨的心態. 當然, 我不會找這些敏感話題, 跟老東主和少東主胡扯一番. 心裡只希望可以繼續光顧他們.

永昌成疋頭店

地址: 油麻地上海街301號地下

電話: 2384-4031


油麻地新填地街的廚具店. 職員手上的正是「扣布」

2011年5月9日星期一

越南經典 (三):《當十月到來》(When the tenth month comes)



在越南回顧展中觀看的最後一套.《當十月到來》(When the tenth month comes/Bao gio cho den thang muoi,1984) 面對的不再是國家興亡的問題, 而是探討人的感情出路.

從軍的丈夫殉職, Duyen (Lê Vân 黎文, 原名陳黎文, 越南「人民藝術家」) 不敢告訴家翁與兒子, 請求村裡的小學教師Khang (Nguyễn Hữu Mười 飾演) 冒充亡夫回信. 愛寫詩的Khang讀過Duyen丈夫的信件後, Duyen寄以同情和愛慕. 眼見Duyen用心良苦, Khang寫信勸導她應該面對事實, 豈料Khang的信件被村落的領導公開傳閱, 村民認為Duyen應以戰爭英雄遺孀的身份, 捍衛丈夫的名譽. Khang無奈遠走. Duyen的兒子從父親同僚口中知道父親戰死的真相, Duyen的謊言也再無法撐下去.


《當十月到來》段落風格不一, 實情是影片製作條件不佳, 儀器損壞下需要重拍多次, 導演鄧一明 (Đặng Nhật Minh) 手上更有三名攝影師輪流負責拍攝. 未知是否要設法保持整體上風格統一 , 鄧一明索性大玩虛實交錯的手法. Duyen先後與村中死靈和亡夫靈魂對話, 人與鬼的世界相差無異, 亦可互通. 透過人與鬼魂的交流, 鄧一明喻意 (越南) 人不應活在過去.



信交到接收者手上, 代表已過去的歷史; 信出於寫信者, 則代表對未來的期待. Duyen從信中得知丈夫陣亡, 被迫以假信延續家人對男丁歸家的希望. Khang寫信讓Duyen家人得到暫時的安慰, 也透過信向Duyen表白. 然而這封私人信件竟然人人都可以閱讀, 甚至逃不過村中小孩子們的塗鴉渲染. 私人感情在名節的壓力下, 不允許開花結果 (即使Duyen的家翁曾鼓勵另一位媳婦改嫁, 並吩咐她不要理會旁人眼光). Duyen善意的隱瞞, 隨著真相曝光而剝落崩潰. 就像她與丈夫的短暫相會, 只在朝暮之間, 終究不能停留.

影片留下一個開放式的結局, 寄予長年累月與戰火共存的越南人一個較正面的昐望.

2011年5月3日星期二

越南經典 (二):《四厚姐》(Mrs Tu Hau)


《小青鳥》為政治宣傳, 描寫小女孩成為革命烈士, 這種設定無疑誇張. 其實越南以戰地女性為題材的電影, 都不忘描述婦女從手無寸鐵, 化身成為手執機槍的烈女. 越南有諺語謂: 「強盜闖到家, 婦女也要打!」1962年的《四厚姐(Mrs Tu Hau/Chị Tư Hậu, 改篇自作家裴德愛的小說《醫院裡的故事) 本身也有政治宣傳的意圖, 但重心在描寫女性面對戰爭的苦難, 從無辜的受害者慢慢成為為革命奔走的英雌. 四厚姐一角也成為了反殖民統治時期中因戰火失去親人、受盡苦難和侮辱, 激起婦女站出來加入抗爭的象徵人物.

漁村少婦「四厚姐Hau (Trà Giang 茶江) 上有家翁, 下有初生女兒, 丈夫Khoa (Trần Phương 陳科, 《阿力夫婦》男主角, 1930-) 在遠方為反法國殖民統治運動而奔走. 戰亂期間, HauKhoa的舊識出賣, 遭法軍污辱. Khoa回家後, 儘管老父一再隱瞞媳婦受辱的真相, Khoa還是了然於心. Khoa 與Hau重修舊好後, 回到前線繼續抗爭. Khoa就義後, Hau決定振作, 幫助村婦接生, 並繼承了丈夫的遺志, 投身革命...

導演范其南 (Phạm Kỳ Nam, 1928-1984) 沒有將四厚姐塑造成紅色娘子軍, 而是跟隨角色的心路成長. Hau身負重任, 起初患得患失, 甚至後來其中一位革命同伴向她示愛, 她都婉言謝拒. Hau終於刃污辱她的法軍, 更高呼要求敵軍投降, 至此少婦終於成為革命榜樣. Hau仍然心繫親人, 一片混亂之際, 與女兒失散, 遭仇人槍傷. Hau在醫院內療傷, 等待與女兒重逢的日子... 縱然影片有歌功頌德的命題, 但影片拍攝手法和演員演繹都堪稱上乘.



范其南畢業於法國高等電影學院, 在當時是擁有較高知識與技術的電影專業人員. 風格嚴謹, 著重電影語言和畫面構圖, 都令《四厚姐超出一般純為政治宣傳的樣板電影. 如侵犯Hau的法軍替Hau拍下的照片一場, 相中婦女委屈萬分, 外籍的攝影師只會視為異族風情畫, 暗地裡指責殖民統治者的橫行霸道, 踐踏越南人的尊嚴. Hau受辱後走到河邊企圖自殺, 被嬰兒的哭聲召回, 母愛喚回求生意志, 鏡頭下的Hau充分表現了越南女性的韌力.

Hau
不敢進門面見丈夫一幕,
范其南更是拍得情緻動人. 他利用演員的眼神交流, 表現Hau與Khoa之間繃緊的張力: 夫婦倆在黑暗中迴避對方眼神, 突出兩人的無奈、Khoa在鏡中看到Hau梳頭的倒影, 心中無名火起, 一拳打碎鏡子、Hau立即替丈夫包紮傷口、兩人四目交投, 復又無言以對. 然而Hau額頭上的傷痕, 無時無刻提醒彼此不能忘卻屈辱. 而Khoa決定單槍匹馬找舊識報復一幕, 鏡頭一氣呵成, 調度流暢, 完全不亞於國外的大師級水準. (《四厚姐被列入越南戲劇電影大學電影系教科書, 為電影系學生必修課材)





飾演四厚姐的茶江 (原名阮氏茶江, 1942-) 是越南「人民藝術家」(由政府頒授予演員的榮譽獎), 電影學校演員班第屆畢業生. 拍攝 《四厚姐》時才20, 已經將四厚姐一角演得充滿層次, 賺人熱淚. 是屆電影節選映的《聖誕日》(1976) 和《初戀》(1977) 都有她的演出.



茶江近照



茶江與陳科, 兩人同為越南「人民藝術家」

越南經典 (一):《小青鳥》(The White-eye Bird)

今屆香港國際電影節舉辦了「越南經典 : 戲中有詩」回顧展, 有幸觀看數齣越南經典電影. 相信一般觀眾、以致影迷都對越南電影十分陌生. 我們認識的「越南導演」陳英雄 (Tran Anh Hung), 其實是法籍越南人, 產量極少, 加上陳英雄移居法國多年, 所拍電影不見得十分貼近反映越南國內生態 (可惜他拍不是《河內的森林》!) . 資深影迷觀看有關越戰的電影也不少, 如《現代啟示錄》(Apocalypse Now)、《獵鹿者》(The Deep Hunter)、《殺戮戰場》(Platoon) 等, 記錄了美國人的迷失, 而越南人幾乎缺席. 電影節的回顧展, 正好填補了這些缺失的環節.



《小青鳥》
(The White-eye Bird/Con chim vành khuyên, 1962) 是越南河內製片廠早年攝製的電影, 越南電影資料館在1994年尋回16毫米的拷貝缺本, 修復為35毫米拷貝. 《小青鳥》片長不夠60分鐘, 電影語言卻十分豐富, 內容簡潔而深遠.

法國殖民統治期間, 漁夫與女兒Nga (Tố Uyên) 住在河邊, 以載人渡河及捕魚為生, 暗中協助革命軍參與反政府行動. 愛嬉戲的Nga對革命一知半解, 卻也擔心走革命的鄰居姐姐和父親的安危, 最後更為通風報信而捨身就義.

本應充滿為政治宣傳意味的影片, 《小青鳥》沒有流於樣板戲式的庸俗與僵硬, 反而著力營造田園風光. 鏡頭下的映像, 盡是天空與河流. 用作暗號的紙鳶, 與Nga飼養的小青鳥互相呼應, 表達對自由的嚮往, 投射了越南人對未來的希望. 這種捕捉自然環境的「詩意」在當代電影中, 即使是藝術電影也不常見.



《小青鳥》描述的革命軍也不是文革式樣板的工農兵, 而是一群努力保衛家園、爭取自由的平民. 更難得是導演在有限的篇幅, 不忘描寫小娥與父親之間的親情. 當敵人入侵家園, 親人受到要脅, Nga 由不懂事
的小女孩, 搖身一變成為民族犧牲的革命烈士. 影片讚揚為戰捨身為仁的精神, 強調民族的獨立和自豪感, 但也慨嘆對生活充滿熱情的Nga, 其生命短促而流逝.


飾演Nga的
Tố Uyên (後來成為職業演員) 當時年僅12歲. 由導演阮文通 (Nguyễn Văn Thông) 和陳武 (Trần Vũ) 透過攝影師介紹, 在青年俱樂部發掘學習舞蹈的Tố Uyên. Tố Uyên憑《小青鳥》一片定江山, 成為越南電影自由的象徵. (Tố Uyên在銀幕以外, 含辛茹苦養大兒子, 在越南也是另一層象徵)

Tố Uyên (中) 與前夫, 著名越南劇作家劉光武 (Lưu Quang Vũ, 左)



Tố Uyên與兒子劉明武 (Lưu Minh Vũ)